老木工阿庆伯的故事(九): 柳暗花明又一村

侯念祖


【正见网2005年11月05日】

九、柳暗花明又一村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除了帮忙些家务之外,阿庆依旧每日花费大量的时间重复阅读这些古书,所不同者,经过上次摔跟头的经验之后,他更能静心阅读了。在这段期间,他也曾再访老秀才两回,主要是在一些他所认为的关键的不明白之处,去请教老秀才的意见。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和清水老医师的一个月之约就这么到来。在离家前的一夜,阿庆猜测着,老医师要他找出《鲁班经》来读,目地到底是什么呢?老医师也懂得《鲁班经》吗?明日,老医师又究竟会给他什么样的考验?甚至又会想出什么古怪刁钻的话来为难他呢?他要是无法应付老医师的要求,得不到那份工作是一回事,给阿和伯、给阿成师,甚至是给自己丢了脸,那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越想而心头愈乱之际,阿庆突然心生警觉,他正正心、儆醒的警惕自己:“怎么又静不下来了?我是不是又在有求些什么呢?我为什么还刻意的去求呢?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我去求,也就等于去争,那不就是远离了‘道’吗?不争,就不会有怨尤,我应该要记住呀!”

于是,阿庆决定不再烦扰于这些事,明日就是依约去拜访老医师,自然的和他应对即可,得到这份工作固然是好,就算得不到这份工作又怎样呢?外地的工作机会一定也还不少,就算一时找不到作木的工作,到海边晒盐去也无妨呀!

心头一定,阿庆便从容的做着出门前的准备,拣了些随身之物,连同那本《鲁班经》一同放入行囊,再与老母闲话一阵后,便安枕入眠去了。

第二天,不到十点,阿庆就来到了老医师家门口,叩了叩门,应门的依旧是那位和善而令人感到亲近的医师娘,医师娘看到阿庆,眼中流露出详和的光采,便道:

“你来了呀!欢迎!欢迎!快进来,外头天气真热。”

便在前头领着阿庆进了玄关,然后回身吃力的拉着那扇拉门,好不容易关上了门,便笑着对阿庆说:“我还在等你帮我修理这扇门呢!”

阿庆心生感激,礼貌地欠一欠身,向医师娘道了一声谢。

医师娘招呼阿庆在客厅里坐下,依旧是上回那个位置,然后替阿庆倒了杯水之后,便走到客厅后头的房间内,将老医师请到了客厅里来。

“嗯,你来了,很好。”老医师一走到客厅,就几个字简单的和阿庆打过招呼。阿庆连忙起身回礼,待老医师在上首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后,才又回座。

老医师的神情仍旧威严,炯炯有神的双眼并不立刻看着阿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医师这才将头转向阿庆的方向。

“我上次问你的《鲁班经》,你读了吗?”老医师一开口便单刀直入,而且,言下之意是阿庆必然要找到这本书才是。

“是的,我找到了,也读了。”阿庆恭谨的回复。

“很好……那读出些什么心得来了吗?”老医师紧接着问了这个问题。

“嗯……”阿庆思索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便再开口说:

“我在想,我很感谢你要我去找这本书来读。”

老医师脸上一下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惯常的冷峻与威严。

“嗯,我并不求你的感谢,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老医师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隐隐觉得他和一个月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了,但却又无法确切的辨认出是哪儿带给了他这样一种感觉。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的清楚……这样说好了,这本《鲁班经》我读了,而且因为这样还不只读了这一本书,我还读了其它的书,然后,这些书给了我很大的收获,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的道理,那因为是为了读《鲁班经》,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是很感谢你的。”

对阿庆而言,过去的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的确是很特别、很难说得清的经验。因此,即使他有很多感觉想说、可以说,但是这一时之间也只能先说这几句话了。

但是这几句话显然已经大大的超出了老医师的预期之外,他炯炯有光的眼神突然之间多了几许疑惑,面部表情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脸上那两道法令纹竟也因此显得柔和了些。

“哦?你说说看,除了《鲁班经》之外,你又读了些什么?”终于有件事可以引起这位看来“不动如山”的老医师的兴趣了。

“是这样的,因为我向我们镇上一位老师请教些《鲁班经》里的问题时,就顺带从他那儿借来了《老子》、《庄子》、《墨子》、《韩非子》、《淮南子》、《论衡》,然后也翻了家中原本就有的《大学》、《论语》这些书。当然,因为我以前只读到了小学四年级,所以这些书我虽然都看过了几遍,但是并没有完全了解,并不能算是读懂了。”阿庆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他知道在象老医师这样读过很多书的人面前,谈这些读书的事情,可不能说的太膨风,免得“班门弄斧”就闹笑话了;况且,他又是真的理解有限,所以回答起来,自是多了一分谨慎。

老医师这时表情再现诧异,而且不再是一闪即过,却是挂在了脸上头。他心里头疑惑着:

“诸子百家的书我也读过不少,一般人读这些书也并不奇怪,但是,总是对哪一家、哪一派感兴趣,然后选择了读,从没听过有象他这样,读得这么杂的。而且,一个月的时间要读这些东西,虽非绝对不可能,但也是有着相当的难度的,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学没有毕业、学徒出身的木工,这种读法真的让人很难置信!”

老医师挪了挪身子,往阿庆的方向,些微转了个角度,手里把弄着烟斗,却不点上,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庆,开口问道:

“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没有章法的读,这样,你读出些什么心得来了吗?我倒是想听听看你的看法。”

这会儿,原本的正主儿《鲁班经》反倒被遗忘了似的,却考较起其它典籍来了。

阿庆轻咬着下唇,微皱起眉头,心里盘计着应该要如何对老医师述说。他的确是读得很乱,对每一本书的兴趣不一,心得亦有多有少,也没办法将这些读过的古书全都兜在一块儿谈。

正当阿庆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才能说清楚时,客厅另一端、拉了把西式餐椅坐在厨房门口的医师娘也微皱着眉头,心中暗暗地为阿庆担心。她想,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很讨她好感的老实的年轻人,恐怕是上回被她这位脾气有些扭拗古怪的医生丈夫给激到了,于是一下子搬出了一堆书名。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看过,这下子要是答不出来,待会儿又不知道会被如何教训。

“哎呀!也都是我这个丈夫不好,人家只不过就是一个木工工人,为什么一定要人家读这个书、读那个书,是皇帝选秀才吗?还是自己要选女婿呀?!真是的!”医师娘心里头抱怨着,也开始盘算待会儿应该要如何来圆圆这个场面了。

老医师不作声,等着阿庆开口。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阿庆点了点头,似乎已打定了主意,于是便开口道:

“坦白讲,这些书我并不是都读懂了,这我刚刚就说过了,每一本书的心得也有多有少。”

阿庆顿了顿,继续说:

“这里头有的书,那时是我们镇上的一位施老先生因为在书里谈到了鲁班公的事迹,所以借了给我读,有的则是说了些和手艺相通的道理,所以也借给我读,那有的是我读出些心得,就找出以前我父亲留下的一些书来读的。所以,我想医生您现在所说的没有章法,大概是这个意思吧,那我就把情形说给您听。”

老医师点点头,不作声,并以手势示意阿庆继续说下去。

阿庆微微颔首,又继续往下说:

“那对我来说,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没有章法,但是我开始读了些之后,我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一本接着一本读了起来。这里面当然有看不懂的,看不懂的,我来回多读几次,如果真的看不懂,我就跳过去,先从我可以读得懂的来体会它的意义。看不懂的地方累积了比较多了之后,我再去请教借给我这些书的施老先生。”

阿庆谨慎的、一字一句的答复,唯恐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这时,他觉得喉头有点干渴,于是就对老医师道了声“不好意思”,先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再继续接着说:

“但是,我一个做工的人,您要我说出什么心得,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我真的没有办法,虽然我觉得这些书里头的道理很深,但是我现在真的说不出来。……可是,我想我还是可以和您说一说,在读这些书的过程中,我自己实际上的一些体会,这个就象说故事一样,对我来说比较容易。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呢?”

老医师点点头,表示答应。于是,阿庆就将他那天读了书后,明显感到自己手艺的提高,后来却又因为自己有意追求,不但连书都读不进去了,手艺也连带下滑,这个摔跟头的经验,以及自己后来所体悟到的道理,等等,钜细靡遗的都向老医师说了个明白。

阿庆的这个经历确实有些特别,一般人是听也未曾听闻过的。老医师听得入神,听到后来竟然还出现了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医师娘虽未能完全理解老医师的心理变化,但看到老医师脸上漾着的笑意,心里头一颗大石也就此放下。

阿庆说完之后,便静待着老医师的评论,这时他心里只是一片平静,竟似不在乎老医师的任何反应了。

“好吧!我这个家具制作、屋内整理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阿和也算我没有拜托错人,给我找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功夫人。”老医师笑着对阿庆又说:“我想,不只你该谢谢他,我也应该要向他道谢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阿庆和医师娘都出乎意料的吃了一惊。那本《鲁班经》连提都还没有提到,事情竟是如此发展。不只是阿庆,连医师娘都弄不清楚老医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哈哈哈!”老医师一声大笑,宣告了他即将做出解释:

“你现在大概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要你去找那本《鲁班经》来读,是吧?你也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后来连提都不再提这本书,却就答应了将工作交给你,是吧?”

阿庆点头以为回应。

“其实啊,我告诉你,要你读《鲁班经》根本就不是我的目地,而且,我自己也都没有看过这本书,连它长的是圆的、扁的,我完全都不知道。”

老医师用右手食指支着额头,一派轻松的看着阿庆,笑着继续说:

“我只是觉得,一个拥有技术的人,就象我们作医生的一样,不能够只有技术,那样不够,技术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品质。我之所以要叫你找《鲁班经》来看,又在言词上好像是在刁难你,首先就是要看看你的人品。”

阿庆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张良进履”的故事。

“我想,这一点应该不算过份吧。不说这个工作是我要给你的,光是说从此之后你就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要在我家里出入,我不讲究点行吗?……嗯,这一关呢,你上次就算是过了。”

老医师换了个姿势,翘起腿来,曲起右手食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继续接着说:

“而今天呢,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认真的读了《鲁班经》,我说过我没看过这本书,但是你是不是认真的,还是在敷衍我的,我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不过啊,我还是要多说一些的是,我觉得,一个人无论是作什么行业的,多读点书都是必要的,因为每个人的经验都很有限,读书呢,可以让我们突破个人经验的限制,了解更多的事情、更多的观念,要不然,我们的一生都只能在自己有限的经验和认识里打转。”

老医师象是上课一般的滔滔地说着道理,阿庆十分专注的聆听,几乎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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