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工阿庆伯的故事(一):拜师学艺先修心

侯念祖


【正见网2005年10月24日】

由于一些历史的因缘,这个镇上以木工为业者非常多,其中,八十九岁的阿庆伯,是最受到老老少少众多木工们的推崇与景仰的。阿庆伯为人谦逊、随和,而且在技艺的水平上,更是其它木工们所崇拜的对象。虽然在木制家具的制作历史上,木工、雕刻以及髹漆很早就因为分工的缘故而分开制作与传授了,但是阿庆伯却一身兼具了这三种专长;不只如此,兴趣广泛的阿庆伯还专长于古诗词的创作与吟唱、中医医理与药理、周易风水勘舆等等,甚至这个镇上许多庙宇在兴建之时,都还是请阿庆伯帮忙设计与监工的。

因为如此,阿庆伯虽然已经八十九岁了,生活里还是相当忙碌,有音乐系或中文系的研究生为了搜集即将失传的传统诗词吟唱的乐谱,经常会来访问阿庆伯;也有人为了中医师执照的考试,也要来请阿庆伯帮他们上课;更有许多的公司或个人会请阿庆伯帮他们算算趋吉避凶的道理。有时候,你还可以看到阿庆伯有些吃力的扛着一大块上百公斤的樟木,里里外外忙着,帮一些新建的庙宇雕刻那用来镶嵌在壁上或门棂上的浮雕。

很多年以前,就有人鼓励阿庆伯出来参加传统技艺奖的竞赛,大家都认为以阿庆伯在这行中的资历与技艺水平,要拿到个国家奖项绝对是不成侍的?

但是阿庆伯对于劝他参加比赛的人们总是这么说:“我年纪大了,生活上也过的去,三个孩子都能承袭我的手艺,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和人家争那些有的没的比赛。手艺这样一个东西,除了是用来生活的之外,就是用来训练我们自己的品格和丰富我们的生活,让人们在生活中也能享受美感。用来和人家比高低,那就不必了吧。”

所以,这些年下来,渐渐的就没有人劝阿庆伯去参加比赛了,但是在他们心目中,比起有些因为得奖而心高气傲,并利用得奖的荣衔雇用工人大量生产质量参差不一的家具来赚钱的人们,阿庆伯才是木工们的真正模范。

如此多才多艺却又澹泊名利的阿庆伯,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在正式的学历上,他却连国小四年级都没有读完。

一、拜师学艺先修心

阿庆十岁那一年,刚刚升上小学四年级,专门向蕉农们整批收购香蕉卖到日本的父亲,眼睛突然患了病,恐怕有失明的可能,于是阿庆的父亲将他叫来,对他说:“我这一行可能做不长久了,你是家中的长子,以后如果我不能工作了,家里的重担还要靠你来担,所以你还是去学一门技术吧,这样以后你们的生活才不至于发生问题。”

于是,阿庆在父亲朋友的介绍下,向一间木工作坊的头家拜师学艺,但是阿庆的小学老师却不肯,因为他认为如此聪颖的阿庆是个可造之材,“就这么去做工,实在是太可惜了。”阿庆的老师对阿庆的父亲说。

拗不过老师的期许,阿庆的父亲答应老师,阿庆在当学徒的空闲时间,可以继续去和老师读书学习。但是,事实上十分忙碌的学徒生活,却使得阿庆能够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个月后,阿庆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在学校中的学习。

拜师学艺的阿庆住在头家师父的家中,头一年,什么手艺也没有学到。每天早上他被要求要最早起床,帮师父打扫家中的环境,要清洗马桶、还要洗衣服、带小孩,一天到晚要受人的支使与差遣,忙里忙外的没有个停,晚上还是最晚才能上床睡觉的。

刚开始阿庆有些纳闷,他想:“我不是来学手艺的吗?怎么做起了下人的工作了呢?”

旁人们告诉他:“做学徒就是这样的,这是几千年来传下的规矩,既然你要学师父的手艺,又住在师父家中,所以帮师父做这些事也不冤枉,而且咱们中国人讲求心性与品格的修养,这是所有事物的基础,连技术也是一样,没有良好的品格,技术一定是学不高的。”



鲁班仙师源流

年幼的阿庆似懂非懂,但听起来觉得蛮有道理的,心里又想想健康状况越来越差的父亲,阿庆便决定忍着继续做下去。而对于这个勤快的学徒,阿庆的师父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挺高兴的。

一年之后,师父叫阿庆到跟前来,对他说:“从明天开始,你不必在我家里做这些杂务了,你就到作坊里头去帮忙吧。”听到可以开始学手艺了,阿庆心里高兴的像是要飞了起来一般。

但是第二天到作坊之后,作坊里头的师傅却没有一个要教阿庆,他们每个人双手不停地飞快的忙着,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阿庆站在一旁,想等等看那个师傅愿意拨出点时间来教他。

终于有一个师傅注意到他了,但是他却是隔着几个师傅对他大声嚷着:“你这个囝子笨笨的站在那边干什么!不要妨碍我们工作!来,你帮我出去买包烟進来!”

阿庆怯生生的走到那个师傅跟前,从他手中接过了几毛钱,有些委屈的走出了作坊,帮师傅到巷口的小店去买了包烟。

从那天起,阿庆也没有开始学什么手艺,每天都只是受作坊里师傅们的差遣,一会儿帮他们买烟、买凉水,一会儿又帮他们扛木头、拿材料,一会儿又被支使骑着脚踏车将一些要车、要弯的木材送去街尾的车工间加工,闲着的时候就被叫去烧开水、扫厕所。早上他必须第一个到达作坊,将需要曝晒的木料一一的扛到店前的空地边上排列整齐,傍晚师傅们下工之后,他还要一一的再将那些木料扛进作坊,之后才能回家休息。

有过一年在师父家打杂当奴仆经验的阿庆,这会儿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师傅们也是在观察他、磨练着他,看看他是不是个可造之材。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阿庆做的更起劲了,心里剩下那一丝的委屈感觉也消失了,他每天在作坊中提起精神专注的注意着师傅们的动作,只要哪一个师傅一抬头,他就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听候师傅的差遣;慢慢地,许多工作也不必等师傅号令,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做些什么,虽然师傅们嘴上不说,但是阿庆可以感觉出来,师傅们对他的态度比起刚开始时要和善的多。

作坊里有些其他的学徒,看到阿庆似乎比较受到师傅们的喜爱,都有些吃味,甚至开始联合排挤他。他们故意对阿庆不理不睬,有时候更趁着阿庆还在忙的时候,将师傅们吃剩下、供学徒们吃的午餐全部吃光,让阿庆整个下午都饿着肚子。

刚开始时阿庆有些生气、也有点难过,心想:“大家都是来学功夫的,你们也没有比我大,为什么要对人这样呢?”但是生了几天闷气之后,阿庆想开了,他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我做的事是对的,他们的态度怎样有什么关系呢。”心里稍加释怀之后的阿庆,不但不再埋怨其他那些对他不友善的学徒,还经常的帮他们做事、分担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不会因为做得不够好而被师傅责骂,而且在帮忙之后,绝对避免表现出任何有恩于人的态度与想法。渐渐地,这些排挤阿庆的学徒也受到了阿庆的感动,不但不再排挤他,而且也开始以阿庆为模范,学习他那勤快又充满欢喜乐趣的工作态度,包括师傅们在内,大家都感到作坊里的工作气氛是越来越让人满意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早晨,一位师傅顺手捡起地上一块作废的角材,将阿庆召唤到身边来,拿着刨刀就刨了起来,并要阿庆在旁仔细观看,他边做边对阿庆说:“你看,刨刀要这样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脚一定要站稳,用上半身的力量往前推,一次要推到底,不要中断。”示范完了之后,师傅就将刨刀交到阿庆的手上,要他试一试。

阿庆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全身僵硬的拿着刨刀,就往木头上刨去。结果,因为刨刀的位置左右不平均,僵硬的身体又无法一次将刨刀推到底,所以刨过之后吃木很不平均,有的浅有的深,难看极了。

师傅一看,就将刨刀夺了过来,对阿庆说:“你怎么这么笨!再看一次!”师傅又像先前一般的比划了一次,轻轻松松的,刨出来的木头表面又直又光又滑,让阿庆看得羡慕不已。此时耳边听到师傅对他说:“我怎么用嘴说都没有用,这是你要用身体自己去感觉,去掌握住你的身体和木头之间的感觉,不要紧张、自然一点。”说完又将刨刀交到阿庆手上。

阿庆接过刨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着师傅刚刚的叮咛,双脚站稳,运用上身的力量,双手用力平均,缓慢却平稳地将刨刀在木料上直直推去,一次推到了底。这次虽然比不上师傅刨的漂亮,但是比起前一次要好的多了,鼻中闻着新刨下的木皮香味,阿庆的心里真是高兴。

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说:“嗯,就是这样,你就在这里继续练习吧,有不会的自己先想想,想不通再来问我。我告诉你,学功夫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要想着什么都要问师傅,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应付你。”说完便离开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阿庆拿着刨刀,一次、两次、三次的继续练习着,慢慢的,他越来越能掌握这中间的诀窍了。聪明的他,也体会到,之前人家告诉他说品格、心性是学技术的基础,这句话说得对极了,因为只有一颗平静的心、不疾不徐、不急躁,将全心放在身体与木料之间接触的感觉上,达成“物我合一”的境地,这样刨出来的木料才会又平又光又滑。阿庆也隐约的体会到,木料似乎也是有生命的,所以只有自己用全心去对待它,它也才会以最美丽的面貌来回应着你。

刨了一个上午,中午休息前,师傅又来到阿庆身边看看他练习的成果,师傅看了看,不称赞也不批评,只是平淡的对着他说:“下午再继续练吧。”阿庆还在若有所思,反射式的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一开工,阿庆兴致匆匆的拿起刨刀就要继续练习,突然间另一位师傅张着大大的嘴、打了一个呵欠叫住了他:“阿庆仔,想要偷懒喔,别想啦!来,帮我到巷口买个凉水進来!”

阿庆心里还在想着:“我哪有偷懒啊!”没想到还没有想完,那位师傅看他没有反应,作势一巴掌就要打过来,口中咒骂着:“你以为可以拿刨刀就是师傅了吗?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吗?”

阿庆也没有闪开,呆呆的看着那位师傅,心里还在思忖着他那句话的意思。那个师傅手挥落了一半、停在半空中,看到犹自发呆杵在那儿的阿庆,心里不觉好笑,气也消去了大半,就将那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伸进裤袋里掏出几个铜板,说着:“你是‘天公鸡、无腹内’吗?笨笨的教不会啊?快点去买吧!”

阿庆转头看看上午教他刨刀功夫的那位师傅,却发现他恍如无事一般的专心地磨着他的刨刀片,只好接过了那几个铜板往外头走去。

阿庆边走、手中边掂着那几个铜板,这才发现铜板的数量是凉水价钱的一倍,阿庆心里想着:“师傅一定是气过头了,所以才拿错了。”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快买了凉水就往作坊跑回去,那位师傅正好迎面出来,阿庆急煞住了脚,一脸做错事的神态对那位师傅说:“师傅,对不起……这是你的凉水……还有……你的钱拿错了……”

那位师傅看着有点儿喘、又有点儿语无伦次的阿庆,再看看他勾挂在右手上那袋凉水和摊在左掌心中的几个铜板,不由得笑了出来,说了一句:“真正是憨囝仔。”说着,就把凉水和铜板都接了过去。

从这天开始,阿庆虽然开始真正的学起手艺了,但是却也更忙了,因为他一方面要不断的练习、一方面还要继续受师傅们的差遣,忙得完全没有了休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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