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丛谈:请忘记和忘不了

庄敬


【正见网2016年03月15日】

我国古代有一位画家,名叫钟隐。他作画喜欢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落墨挥毫,常能大异于人。传说有一回,他到某收藏家那里去作客,从收藏家的画柜中,见到几位前代画家所绘《雀鹰图》,有的把雀鹰画得怒目圆睁,凌空扑下;有的画雀鹰正在追捕它要猎取的对象。钟隐很是喜爱。

收藏家就说:“你如果另画一幅雀鹰图,不落前人窠臼,又能与前人媲美,我就把这几幅古画,奉送给你。”

钟隐求画心切,便闭门精思,终于想出一个高招儿:他“所作鹞子(即雀鹰一一笔者注),坐枯枝上,貌甚闲暇,注目草中之鹌。所谓鸷鸟之击,必匿其形,使人想见其霜拳老足,定无虚下也!”(引自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画成之后,那个收藏家一看大惊,但又舍不得把自己的画,白送给钟隐,便说:“你的雀鹰图,画得不好。”钟隐听了,并不辩解,就空着手走了。临走时,他只对收藏家说了一句话: “这件事,就请忘记了吧!”

那位收藏家,自从看了钟隐的画以后,脑子里总是觉得有一只雀鹰呆着,它那注目而视的神情,乘机欲击的姿态,历历如在目前。半个月来,怎么也驱赶不散。他意识到:钟隐的画,使人一看难忘,不仅能与古画媲美,而且有过之。这样的艺术功力,确实深厚,自己许下的诺言,也应践约。否则,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于是,他便把答应赠送的古画,派人给钟隐送去。并赠诗一首:

先生画鹰意悠闲,
胜它猛状有万千。
入眼半月未能忘,
果然技艺媲前贤!

钟隐的画,使收藏家一见难忘,那是因为他在绘画中,以静示动,表现雀鹰出击前的片刻沉静,着力描写在高潮到来之前的瞬间情态。激发人们看后,自己去想象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就能显示事物的发展趋向,产生一种流动的、而非静止的美。

莱辛说:“魅惑力就是美在‘流动’中。”米勒说:“一个倚锄或倚铲而立的人,较之一个做着锄地或挖地动作的人,就表现劳动来说,是更典型的。他表示出他刚劳动过,而且倦了——这就是说,他正在休息,而且接着还要劳动。”仔细分析一下:一个画家,描写正在锄地的动作,只能使人看到他在锄地,“一态显示一意”而已,含蕴是单一的。然而描写倚锄休息的动作,则能使人看出:一、他已经劳动过;二、他干得很累,现正在休息;三,等一会儿,他还要继续劳动。“一态显示多意”,含蕴十分丰富。据此,我们就能深刻理解钟隐所画雀鹰图的妙处,在于它做到了“一态多意”,能给人留有丰富的、想象的余地。

美国一位戏剧理论家说:“高潮固然要写好。但高潮到来之前的那一部分内容,尤其重要。”有经验的作家,总是倾心尽力,着意于此。我国古代有位戏曲家也说:“‘只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楼’,此写美人之最佳时也——盖欲见、未见,更令人想象其貌若仙姝;一旦人下楼来,窥见其人,反不若想象中之殊丽矣!”

钟隐的雀鹰图,可谓深得艺术的三昧。所以,他“请”那个收藏家“忘记”,但收藏家却偏偏“忘不了”。

笔者写到这里,忽然想起苏东坡的《江城子》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诗人想控制感情,但不能自禁,很想忘,却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聊附此词,以供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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