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漫谈之六: 篆刻

苏醒


【正见网2012年12月12日】

“篆刻”二字,最早见于杨雄的文章:“童子雕虫篆刻是也”。泛指一切雕琢技法,后来专指所谓的治印之学。

 篆刻又叫印章,是我国特有的艺术形式,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篆书加雕刻;以刀代笔,集书法、绘画、雕刻于一体,为“诗书画印” 传统四艺之一。

印起源于三代,兴于秦,盛于汉,元明之后文人治印开始,名家辈出,成就辉煌。

在周代,印统称为玺或玺节。秦代唯皇帝用印才可称玺。汉承秦制,天子称玺,一般臣下称印、印章或章。隋唐以后的官印,尺寸逐渐变大,多为九叠文。武则天执政后,因恶“玺”音同“死”,下令改玺为宝,唐玄宗以后,宝作为皇帝之玺的专用名称,一直沿袭到清代。宋元以后,对印章还有其它称谓,如关防、押字、符、契、记等。印章作为信物的特性,古今基本未变,但唐宋以后不断出现的闲章,可以说明印章有逐步向艺术欣赏转化的趋势。

到元代,大书画家赵孟頫创圆朱文印,自书印稿,交工匠刻制。后王冕发现花乳石质软色丽,很易受刀,开启了文人刻印的先河。明清时代印人群起,追逼秦汉。在几代印人的共同努力下,印章的审美价值越来越突出,从清代起,印章已经上升成为与书画并列的独立艺术。

明代后期,文人刻印已蔚然成风,出现了几种情况:一是文彭何震为代表的文人篆刻家大量出现;二是石质印材的广泛使用;三是《集古印谱》的流行;四是大批印人仿汉印风的兴盛。这几件事互相影响,篆刻艺术得到空前的发展,印坛流派纷呈,繁星丽天。

以何震为代表创立了前期徽派,并有苏宣、朱简、汪关为继;后期徽派则以清初的程邃为代表,强化了文字的笔意,气象浑厚,线条凝重,用刀沉郁不露锋芒。

随即以丁敬为首的浙派崛起。丁敬力挽时俗矫柔妩媚之失,于文何之外别树一帜,为浙派开山之祖,“西冷八家”之首。丁敬以切刀法,行刀缓缓渐進,刀法轻重有致,钝拙见胜,线条变化丰富,有强烈的节奏美,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孔云白著《篆刻入门》载:“当徽派盛行之际,有西泠丁敬突起,乃夺印坛盟主之席,开千五百年印学之奇秘,世称浙派之初祖也。”

继丁敬而起的蒋仁、黄易、溪冈進一步强化和提炼丁敬的技法,使浙派印风得以完善和定型,称西冷前四家。与陈鸿寿、陈豫钟、赵之琛、钱松合称西冷八家,是浙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们善用切刀法,刚强端凝,古朴苍劲,影响深远。

浙派对汉印的改造,重在刀法;而徽派在汉印基础上求变,重在文字的笔意。后期徽派代表人物是邓石如和巴慰祖。邓石如较程邃晚半个世纪,他的篆刻更多益于书法,是世所公认的“印从书出”、“以书入印”。特别是朱文印,光气剡剡,不可逼视,他在印章布局上强调章法的对比效果,提出了“计白当黑”、“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漏风”的独到见解。邓石如刻印,用刀猛利流畅并辅以披刀,他运刀着力点不在刀尖而在锋脊,迎石冲披,作品爽利洒脱,苍劲浑厚,凝重流畅,刚柔相济,方圆并举。邓石如的篆刻艺术在明清印坛地位显赫,对清代中后期的印坛影响至深,被称为“邓派”、“皖派”或“新徽派”。邓的传人吴攘之继承了这种风格,并加以完善,灵动活泼、运行流畅、饶有书意。而徐三庚得其妩媚,章法夸张,疏密跌宕,也有一定影响。

篆刻艺术发展到了晚清,从明代文彭至此,约三百年历史,篆刻艺术通过发展和创新,在晚清时期把明清篆刻艺术推向顶峰,从而出现中国篆刻史上第二次兴盛时期。提升了篆刻家的艺术地位,并使得篆刻逐渐脱离依附书画的从属地位,开拓了门类独立的新境界。一时云间派、莆田派、如皋派、虞山派纷纷登场。随后篆刻艺术愈加兴盛,师承关系越来越复杂,考古学、文字学、碑版学的丰富,篆刻活动再难以地域划分。此时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晚清三大家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

赵之谦博学多采,把篆刻取法范围扩大到钱币、诏版、砖瓦、灯镜铭文、封泥、碑版、北魏造像等,自称:“取法在秦灯汉诏之间,为六百年来摹印家立一门户。”气魄很大。他的仿汉之作,不追求故作斑驳的赝古效果,而是力追汉印古朴浑厚,蕴含一种静穆气息。

吴昌硕也是多才多艺的大师,诗书画印精绝,尤以雄浑的石鼓文笔意入画刻印,大气磅礴,名重一时。篆刻突出笔意,刀法自如,冲切披削兼使,用钝刀硬入,强化了笔画锐钝、方圆、轻重的变化,所表现的是:古朴、豪迈、浑厚、苍劲的风格。他还一洗前人旧制,用敲击、磨擦、凿、刮、钉等多种手法造成印面残缺破损的古朴之趣,以印章斑驳的形式来表现浑厚的金石味,形成了自己的高浑苍劲的风格,影响巨大,并名播东瀛。

黄士陵印风秀美,反对残损,力求光鲜纯洁的效果,尤服膺赵之谦仿汉印那种光洁妍美、古气穆然的风格。拟汉印劲挺平整而绝无板涩,拟古玺则妙趣横生。线条畅达爽利,酣畅挺拔,简练平实中体现圆腴丰厚,以恬静的基调融入灵动的变化。文字饱满坚实,平正雍穆,饶有金石趣味。独张一帜,后世称之为“黟山派”。他的篆刻与吴昌硕截然不同,吴昌硕善于对印章雕琢、敲击,他却认为:“汉印剥蚀,年深使然,西子之颦,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

还有被称为“霹雳一声,震惊艺坛”的齐白石。齐白石学晚清诸家,又从《天发神谶碑》《三公山碑》得到启示,融秦权、汉急就章气势入印,一变浙派碎刀短切法的慢刀,用单刀直冲法,刻印如快剑斩蛟、气势爽利、纵横弛聘、犀利老辣。将圆转的线条变成方折,其篆法大胆作隶化楷化处理。他的章法布局强调疏密对比,欹斜倜傥,线条粗细不匀,极尽变化。60岁时進行所谓的“衰年变法”,刻意求变, 确立了大刀阔斧痛快淋漓的印风,人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以独特的风格形成了“齐派”篆刻艺术,成为一代宗师,对现代篆刻影响极大。

此外赵古泥、陈衡恪、赵叔儒、王福庵、邓散木、来楚生、陈巨来等各称名一时。

篆刻一道,虽称小技,却意蕴非凡,方寸之间,气象万千。

早年看到美术课本古画上的印章,很是欣慕,其中一方葫芦印,尤觉有趣;曾捡些风化石戏刻。高考后暑假无事,尝去赶集看摆摊刻塑料章者。大学期间,方有机会见到印石,买了一些刻着玩,当时只是用铅笔工整描上,细致而刻,有文字、图案,自感不错。

因为过于工整,线条太光滑,被人指出,为避此就刻后用刻刀对线条乱敲,以显锯齿状,仍然不美,常常刻了磨去,磨去再刻。以致白文印越改越粗,朱文印越改越细,完全是雕削而出,毫无韵致,渐渐失去兴趣。很长时间不愿动刀,有人送来石头,也一拖再拖,有时拖上一年也不愿动手。

表面上感觉经营麻烦,刻的焦头烂额。真实原因处于一种两难之境。都说印宗秦汉,汉印是篆刻的精华,可最爱看、最能打动的还是清代民国期间的流派印。还是看着吴齐篆刻有劲,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甚至得法修炼之后很长时间里,仍没有改变。

随着修炼提高,清除了很多东西之后,才渐渐突破了这种观念。慢慢体悟到汉印的美妙。

“印宗秦汉”实际更多的是体现在宗法汉印上。汉印整体气息端庄而平和,不激不厉,不温不火,遒劲中含蕴藉,刚健中见醇厚,堂堂正正,既有庄严而雍容的气派,又给人以宁静安详的感觉,于凝重、醇古的风貌中展现一种博大恢弘的气格,这正是汉印风格的精髓所在。

汉印风格所体现的方正、平和、博大、醇雅的审美倾向,也正是传统文化的精要。《论语》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韶乐”之所以让孔子如此陶醉,就因为它是具有庙堂之气的庄重典雅、醇和古朴的正音;汉印正是古人心目中的韶乐。汉印所蕴含的审美意趣和纯正风范,影响了明清时期几乎所有的印人。

汉印章法以平正为基调,但平正而不平庸,平正而不单调,汉印布局在总体平正的体貌中,蕴含着极其丰富的变化。虚实照应,动静搭配,奇正相生,无论怎样变化,又都能平衡和谐,统一于总体平正格调中。这种平正体现的是一种规矩和秩序,是汉印的最高品质,它是一种纯粹之美、大气之美,更体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天籁之美。

古人的行为举止有种要求“坐如钟,立如松”,表面看上去是一种行为规范,它的实际意义却存在于精神和道德之中,一个坐如钟、立如松的人,大体上不会是什么鸡鸣狗盗之徒。堂堂正气,锻造博雅高致之韵,荡除逞智弄巧之趣味,是汉印的高贵品质所决定的,这也几乎是所有传统艺术的主旨。

汉印表面上平正,似乎章法很简单,其实平淡之中蕴含深意和变化。汉印章法中最为可贵的品质是平实,而不是机巧,虽然它并不乏机巧。这种平实无华正是汉印的至味。高雅大气,这是一种大智慧。汉印艺术在千百年后能使那些千奇百怪,外形张狂者相形见绌,这是智慧的光芒。

虽然清代篆刻艺术成就卓著,其实都是从上秦汉印艺术蜕化出来的,更确切的说都得益于汉印,无不是学习汉印的结果。晚清争奇斗艳的各类风格,不同的技法,都是在汉印中脱胎出来的。往往是借汉印的某一点或某种特色,進行强化和放大,从而展现鲜明的个性。印章与隶书在汉代创造了后世无法逾越的辉煌和高度,是后世取之不尽的艺术宝库,也是今天归正的参照。

对比汉印,再看近代篆刻,真是差别很大,无论多大的盛名,都是无法和汉印相比的。那是一种雍雅高贵之美,一种精整大气之美;平和之下展现博大、理性之中彰显机趣。今人更多的是一种随意,时下流行一个艺术名词:松动,松动背后更多体现的是一种松垮和松散,反映的是随便,不喜欢约束。欣赏吴齐派,崇尚近代风貌,其实是追求一种激越,一种跌宕起伏。这也正是近代艺术的蜕变走向:纯正典雅被跌宕随便所取代,更加注重了艺术的表面形式的极尽变化,内蕴日趋单薄。而他们的末流,更是形成风气,所形成的负面积累,几乎都被当代印人所继承下来。

浙派的开山之祖丁敬早期曾受到皖派篆刻的影响,他不满当时风气,写了一首诗:

  古人篆刻思离群,舒卷浑同岭上云。
  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

诗的前两句,表面上是赞美古人,但骨子里反映的是他自己对篆刻艺术一种“思离群”的思想和抱负,另辟蹊径,开创一代印风。这首诗写的极有气势,更多的是被人借以反叛传统,施以胆敢独创的舆论支持。这些理念对后世影响深远,正是今日个性张扬、藐视传统的豪言滥觞。

吴昌硕身跨两个时代,对后世影响也是巨大的。以奇肆的石鼓文刻印作画,大气磅礴,今天与精整的汉印放在一起再看,却感到一种破碎感,不复有早年之韵,粗头垢服这一特色几乎被当代印人接受,并发挥到了极致。用各种方法敲击破损,以求古朴苍劲,虽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人为痕迹依然。又如邓散木,章法的过度讲究和边栏的刻意雕琢,有失自然之趣,更好象木块的堆积。齐白石亦曾有“不知有汉”之言传世,与其他名家相比,可能是汉印内蕴最少的。有人说从学科角度上讲,他以绘画的立场审视篆刻,对传统篆刻理念的阐释和理解都是片面和有破坏性的。无论他的书和印,都是以倔强尖锐、锋芒毕露之观,体现雄强纵横之意。老辣猛利,参差不齐,往往以险造势,锐利至极,旋如铁片一般锐薄。章法疏密欹斜,对比强烈,更注重追求视觉冲击力。在这一点上尚不如吴昌硕的内敛而有笔意。所谓的朱文并笔,线条重叠,更多的是外在的形式设计,内蕴非深。这种欹斜对比,被今人作为制胜法宝而神话。单刀冲刻,霸悍之极,尤具平面扩张感,确实开一代风气。

这一切都能直接展现在貌似繁荣,极度纷扰的当代篆刻上。看看时下印坛,个性张扬、奇形怪异为成为风尚。据估计当代从事篆刻者已有万人之众,获得省级以上书协会员资格的印人约2000人。真是空前繁荣,各种展览和名目繁多的大赛让人眼花缭乱,为了急于成名,追求展厅效应,更加注重视觉冲击力和个性面目的形成,这在入印文字的泛滥,刀味外在的恣意狂怪,印面的奇异,形式的美术图案化上尤其明显,这与当代书法如出一辙,更多体现的是标新立异,消减甚至背离了篆刻艺术的传统样式。

在极度个性张扬风潮下,只追求过度火爆的印面效果而藐视传统,以荒率的制作方式,粗俗的文字,狂野的外表形态而风行一时,源于投机心理和极端的功利心。篆刻的审美绝不仅仅是视觉形式,还来自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有个人的修养和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远离篆刻艺术的本质特征,背离了金石学传统内涵和样式,将是无根之木,反映了人心的没落和变异,在名利的驱使下,艺术标准愈加低下。

篆隶艺术自秦汉之后,沉寂千年,至明清方被解读出来,并被发扬光大,其中篆刻被开拓成与书画相并论的艺术门类,真实的用意自然是为今天作的安排。清代金石考据之风盛行,后人的解释是当时的文人慑于文字之祸,而转向学术研究,其实并非那么回事。晚明禅悦之风与阳明之学结合,激扬出一股否定经典束缚、追求个性解放的叛逆思潮,宣扬三教合一,赞美人欲为主题的传奇《牡丹亭》,徐渭的大写意,陈洪绶的变形人物画都是这一风潮的回响。书法尤以明清之交的傅山、王铎狂草而盛极一时。但大清立朝之后并未延续此路,相反却极淡化了这种风潮。以圣祖崇董,乾隆尚赵,仍是二王书风的正统延续。狂放和变形之风亦未成为当时书画之正统,后人以为阻碍了艺术的个性发展,其实仍是進化论的套解。有清一代,在金石、文字、历史的考证、学术研究方面,成就非凡,超越历代。一方面体现了大清皇朝的时代特色;同时也是神意的安排,对历史上的文化进行整理和梳理,而为今天所用;把历史积淀的文化艺术解读挖掘出来,展现给今天,在正法时期不至于落下。同时也为世人的归正找回上古文化传统时搭建一个平台,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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