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炳《画山水序》注译

梅花一点


【正见网2014年09月23日】

【原文】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像。

注解:
圣人:《庄子•天下》分为:天人、神人、至人、圣人、君子、百官、民,共七等级。《老子》书亦多言及圣人。但,本文之圣人,言及“映物”之义,不可不谓受佛教佛理之影响。
道:大道。南北朝时期,“道”之义乃是泛用之称,玄学、儒家、道家、佛教亦是称“道”。
映:或作“应”,虽语义通,但于此则误也。“映”字在此不可更改,更改则意旨差别甚大。该文后有“圣贤映於绝代,万趣融其神思。”此为证也。《文选•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德积虽微,道映天下。”
贤者:有德者,贤人,此与圣人相对而言。
澄怀:明净心怀,澄清胸志。
味:体悟、品味。宗炳《明佛论》:“今依周、孔以养民,味佛法以养神,则生为明后,殁为明神,而常王矣。”
像:或作“象”,语义可通,《周易》之“象”的意义多指“像”。

译文:圣人饱含大道且能映照万物,贤者明净心怀才可品味万像。

【原文】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

注解:
质:质朴,质感。《论语•雍也篇第六》有“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有:有形也。在此,“有”之义和“无”或者“空”之义对观,《老子•一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趣灵:指山水的趣味和灵性。趣:或作“趋”,误也,虽然语义可通,但此字不可更改,该文后有“圣贤映於绝代,万趣融其神思。”此为证也。

译文:至于山山水水,质感于有形之中,妙趣于灵性之内。

【原文】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

注解:
轩辕:黄帝。
广成:广成子,上古仙人,与黄帝同时。《庄子•在宥》:“黄帝闻广成子在空同之上,故往见之,问以至道之要。”
大隗:《庄子•徐无鬼》:“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 。”陆德明释文:“或云:大隗 ,神名也。” 。
许由:尧舜时期的隐士。《史记•伯夷列传》中司马迁就曾说过:“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以辞尧禅让、隐居箕山、挂瓢洗耳而闻名于世。
孤竹:指孤竹君二子伯夷、叔齐,隐居首阳山。
崆峒:山名。①《庄子•在宥》:“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②《史记•五帝本纪》:“西至于空桐 ,登鸡头 。”
具茨:山名。北周庾信《周五声调曲•变宫调》:“具茨应不远,汾阳宁足随。” 明陈耀文撰《天中记》亦有记载:“黄帝登具茨之山”。
藐姑:山名。《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箕:箕山。许由隐居箕山。
首:首阳山。伯夷、叔齐,隐居首阳山。
大蒙:古谓日落处,指西方极远之地。《尔雅•释地》:“西至日所入为大蒙。”
仁智之乐:语出《论语•雍也篇第六》有“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译文:于是圣人大贤们如同轩辕黄帝、尧、孔子、广成子、大隗、许由、伯夷、叔齐这类人物,必然有到崆峒山、具茨山、藐姑射山、箕山、首阳山、大蒙这些名山大川里游乐,所以这又称之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原文】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

注解:
以神法道:用精神、心灵(或者叫做元神)循法大道。“神法道”在句式上依从老子《道德经》第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宗炳《《明佛论》:“夫常无者,道也,唯佛则以神法道。故德与道为一,神与道为二。二故有照以通化,一故常因而无造。夫万化者,固各随因缘,自作于大道之中矣。”
通:贯通,容通。
媚:讨好,迎合,取媚,兼有显示的意思。《说文解字》:“媚:說也。”《国语•卷一•周语上》:“若是,乃能媚于神而和于民矣。”
仁者乐:语出《论语•雍也篇第六》有“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几:近也。

另注:“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句,日本学者冈村繁译注《历代名画记译注》(《冈村繁全集第陆卷》王元化主编俞慰刚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10月版,三二二页)将此句标点改作:“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笔者以为不合六朝文章笔法,故不从此改。于本文义理而言,山水者,趣灵也,故云“山水以形媚道”则顺通也。宗炳《明佛论》:“夫天地有灵,精神不灭,明矣。”天地尚且有灵,故知山水趣灵。再有,宗炳《明佛论》云:“夫物之媚于朝露之身者,类无清遐之实矣。”此用“媚”字合乎“山水以形媚道”之句义也。

译文:圣人用精神来循法大道,那么贤者据此来容会贯通;山水用形态来媚显大道,那么仁者据此能获取欢乐喜悦,这样不都差不多相近吗?

【原文】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

注解:
余:我。
眷恋:思慕;爱恋。三国魏曹植《怀亲赋》:“回骥首而永游,赴脩途以寻远。情眷恋而顾怀,魂须臾而九反。”
庐:庐山。
衡:衡山。
契阔: 离别而怀念。原出自《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离合、聚散”之义,后又有《后汉书•独行传•范冉》:“奂曰:‘行路仓卒,非陈契阔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为“久别”之义。合之故有“离别而怀念”之义。
荆巫:此处“荆巫”连用,则可意会为“荆国巫山”或者“荆山巫山”或者“荆江巫峡”一带,地理上皆是同一地点。
不知老之将至:出自《论语•述而》:“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译文:我留恋游玩了的庐山衡山,思念久别了的荆山巫峡,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年纪变老了。

【原文】愧不能凝气怡身,伤跕石门之流。于是画象布色,构兹云岭。

注解:
愧:惭愧。
凝气怡身:凝聚神气,怡养心身。
伤:伤感。
跕:有三个读音:diǎn ,同“踮”。tiē ,拖着鞋走路。dié ,跌倒,降落。在此取第三个读音之义。

石门之流:意指游乐山水之时贤。“之流”相当于“之类的人物”之义,上面也有“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句式,故可知,“石门之流”之典故必于人物的指称相关。《论语•宪问篇第十四》: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 “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以后有“石门”借指为贤者,如汉代焦赣《易林•革之旅》:“石门晨开,荷蒉疾贫,遁世隐居,竟不逢时。”《后汉书•蔡邕传》:“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在此,“石门”的典故与隐居贤人的意义已经有相关性的联系。而当时宗炳所游历的庐山也有一处特殊的景点叫做“石门”,为宗炳所结社之师慧远所推崇,见《全晋文•卷一百六十二》慧远所作之文《庐山记》:
“西有石门,其前似双阙,壁立千馀仞,而瀑布流焉,其中鸟兽草木之美,灵药万物之奇,略举其异而已耳。”
“自托此山二十三载,再践石门,四游南岭,东望香炉峰,北眺九江,传闻有石井方湖,中有赤鳞踊出,野人不能叙,直叹其奇而已矣。”
同卷的慧远《游山记》:“自托此山二十二载,凡再诣石门,四游南岭,东望香炉,秀绝众形,北眺九流,凝神览视,四岩之内,犹观之掌焉。传闻有石井方湖,足所未践。”
《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二十》(逯钦立编)收有庐山诸道人一首《游石门诗并序》:序云:
“石门在精舍南十余里,一名障山,基连大岭,体绝众阜。辟三泉之会,并立而开流,倾岩玄映其上,蒙形表于自然,故因以为名,此虽庐山之一隅,实斯地之奇观。皆传之于旧俗,而未睹者众。将由悬濑险峻,人兽迹绝,径回曲阜,路阻行难,故罕径焉。释法师以隆安四年仲春之月,因咏山水,遂杖锡而游。于时,交徒同趣三十余人,咸拂衣晨征,怅然增兴。虽林壑幽邃,而开途竞进;虽乘危履石,并以所悦为安。既至,则援木寻葛,历险穷崖,猿臂相引,仅乃造极。于是拥胜倚岩,详观其下,始知七岭之美,蕴奇于此;双阙对峙其前,重岩映带其后,峦阜周回以为障,崇岩四营而开宇。其中则有石台、石池、宫馆之象,触类之形,致可乐也。清泉分流而合注,渌渊镜净于天池,文石发彩,焕若披面,柽松芒草,蔚然光目。其为神丽,亦已备矣。斯日也,众情奔悦,瞩览无厌。游观未久,而天气屡变:霄雾尘集,则万象隐形;流光回照,则众山倒影。开阖之际,状有灵焉,而不可测也。乃其将登,则翔禽拂翮,鸣猿历响。归云回驾。想羽人之来仪;哀声相和,若玄音之有寄。虽仿佛犹闻,而神之以畅;虽乐不期欢,而欣以永日。当其冲豫自得,信有味焉,而未易言也。退而寻之,夫崖谷之间,会物无主。应不以情而开兴,引人致深若此,岂不以虚明朗其照,闲邃笃其情耶?并三复斯谈,犹昧然未尽。俄而太阳告夕,所存已往。乃悟幽人之玄览,达恒物之大情,其为神趣,岂山水而已哉!于是徘徊崇岭,流目四瞩;九江如带,丘阜成垤。因此而推,形有巨细,智亦宜然。乃喟然叹:宇宙虽遐,古今一契;灵鹫邈矣,荒途日隔;不有哲人,风迹谁存?应深悟远,慨焉长怀!各欣一遇之同欢,感良辰之难再,情发于中,遂共咏之云尔! ”
诗云:
“超兴非有本,理感兴自生。忽闻石门游,奇唱发幽情。褰裳思云驾,望崖想曾城。驰步乘长岩,不觉质自轻。矫首登灵阙,眇若凌太清。端坐运虚轮,转彼玄中经。神僵同物化,未若两俱冥。”
故可知,宗炳在此引用典故,乃是一语双关之目地,借喻为隐居避世之贤者之义,而又从时事之新贤也。【补:庐山诸道人《游石门诗序》有学者以为当属慧远所作,庐山诸道人乃误借之人也。】

画象布色:先画形像,再布满适当的颜色。象,即是“像”。《论语•八佾篇第三》:子曰:“绘事后素。”
构:构划。
兹:这个,这些。

译文:惭愧不能凝聚神气,怡养心身,也伤感跌落在游乐山水的时贤之后。于是绘画物像,涂满色彩,勾勒架构这些云山雾岭。

【原文】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可意求于千载之下。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

注解:
理:至理,义理,大道之理。
绝:断绝。
意:意想、意念。
旨:理旨、旨义。
微:或作“徵”、“徴”,简体也作“征”,皆形近而义别也。此取“微”之义也。见徐圣心《宗炳<画山水序>及其“类”概念析论》(转自台大中文学报第二十四期2006年6月)注解第21条,云:“‘微’或作‘徵’,于文理不切。‘微’对‘绝’而言,颇见层次:‘绝’乃全然无迹可寻;‘微’乃略示端倪可循迹而入。‘徵’则为明证之义,与‘言象之外’之意相违。”
书策:书画简册。

译文:中古以上时期断绝了的义理,可以在千年之后由心意而证求得到。言语物像以外微邈了的理旨,可以在书策里面由心意而读取得到。

【原文】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缪,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

注解:
况乎:何况,况且。
盘桓:徘徊,滞留。《后汉书•种岱传》:“﹝岱﹞禀命不永,奄然殂殒。若不盘桓难进,等辈皆已公卿矣。”《文选•班固<幽通赋>》:“承灵训其虚徐兮,竚盘桓而且俟。”李善注:“盘桓,不进也。”
绸缪:连绵不断。《文选•张衡<思玄赋>》:“倚招摇、摄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纪、五纬之绸缪遹皇。”李善注:“绸缪,连緜也。” 也可解释为繁密貌。《文选•左思<吴都赋>》:“容色杂糅,绸缪缛绣。”李善注“绸缪,花采密貌。”
貌:描绘,此处相当于“写”“涂染”。

译文:何况身体徘徊滞留,目光连绵繁密,于是按照物像的形状来描绘模样,按照物像的色彩来涂染颜料。

【原文】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於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於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

注解:
且夫:况且,再说。
昆仑山:山名。
瞳子:瞳子,黑睛中央的圆孔,又称瞳孔。《灵枢•寒热》:“反其目视之,其中有赤脉,上下贯瞳子,见一脉,一岁死。”《灵枢•大惑论》:“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
迫:接近,逼近。
睹:原为“覩”,看见。
迥:原为“远”之义,此用为“远离”之义。《说文解字》“迥,远也。”
围:围绕,范围。。《易•系辞上》“范围天地之化。”
寸眸:眼睛。《文选•左思<魏都赋>》“八极可围於寸眸,万物可齐於一朝。”
诚:实在,的确。
由:原由,缘故。
去:距离开。
阔:远。
弥:更加
张:打开,张开。
绡素:作书画用的白色薄绢。绡,读xiāo。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论画体工用拓写》:“古人画云,未为臻妙,若能沾溼绡素,点缀轻粉,纵口吹之,谓之吹云。”
远映:从远处映照。
昆阆:指昆仑山上的阆苑,传说中神仙所居之地。《文选•鲍照<舞鹤赋> 》:“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
方寸:一平方寸,借指很小的范围。
体:体会,感受。

译文:况且昆仑山这么大,眼睛这样小,走到很近的距离来看,就不会看到他那山体的形状。那么远离数里距离之外,就可以把山体大景物范围在眼睛视角里,这的确是因为离开的稍远,则看到的景物越小。现今张开白色薄绢的画布来远处映照,那么像昆仑山阆苑这样大规模的美景,就可以在很小的地方环围起来。竖着勾画三寸,可以当作千仞的高度;横着泼墨数尺,可以感受百里的宽远。

【原文】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於一图矣。

注解:
是以:因此。
徒:徒然,枉然。
患:忧虑。
类:比类,类推。《易•系辞上》“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易•系辞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因贰以济民行,以明失得之报。”
巧:精巧,巧妙。
制:形制,造制。
累:同“缧”,绳索,引申为“束缚”之义。
似:相似。
自然之势:自然而然的情势。《淮南子•原道训》:“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老子•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文选•王褒<圣主得贤臣颂>》:“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
如是:如此这么,像这样。
嵩华:嵩山华山。
秀:秀美。
玄牝:出《老子•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借喻为衍生天地万物的本源。
灵:灵性。

译文:因此欣赏山水画的人,徒然去忧虑画图景物比类的不够精巧,也不因为画面形制太小而约束了构形的相似,这是自然而然的情势。如果像这样,那么嵩岳华山的秀美,天地万物的灵性,都可以在一张图画里获取得到。

【原文】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

注解:
应目:应接到眼睛里,感受到视觉里。
会心:领会到心里,领悟到意识里。
理:理则,法理,道理。
神:精神。
感:感应。
神超理得:精神超越了,大道之理就获得。宗炳《明佛论》:“至若五帝三后,虽超情穷神,然无理不顺。”
复:再次。
虚求:虚怀虚心的求证得。《文选•王巾<头纮寺碑文>》:“於是马鸣幽赞,龙树虚求,并振颓纲,俱维绝纽。”
幽岩:幽深处的山岩。《文选•孙绰<游天台山赋(并序)>》“凝思幽岩,朗咏长川。”
加:增加。《汉书•李广苏建传》:“何以复加?”
本:本来,原本。
亡端:无端,不知所谓。亡,通“无”。
栖:栖息,居住。
影迹:痕迹,踪影
妙写:神妙的描绘,奇妙的书写。

译文:既然以“外物形像应接到眼睛而领悟到心里”作为理则规律的话,那么图画比类成很巧妙精美的模样,眼睛一样也应接到,心灵也一样领悟到,能够应接和领悟了外物之像,就能感应精神,精神超越了就能获取大道之理。虽然即使再次虚心求得幽谷里的岩石的形像,又有什么可以增加(感应和领悟)的呢?而且,精神本来不知所谓,栖息居住在有形的物体里,感应在相比类的物体里,而大道的义理就進入到这些物像的痕迹踪影里,如果确实能够神妙的描绘写作出来,那也确实尽力展现了大道。

【原文】於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丛,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嶤嶷,云林森渺,圣贤映於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

注解:
闲居理气:避人而安静的居住,调理好心气。《荀子•解蔽》:“是以辟耳目之欲,而远蚊蝱之声,闲居静思则通。” 《文选•潘安仁<笙赋>》“援鸣笙而将吹,先嗢哕以理气。”李善注解:“谓先温暖去其垢秽,调理其气也。”
拂觞鸣琴:敲击着酒杯,弹奏着古琴。拂,击打。觞,古代酒器。鸣,使之鸣响,即是“弹奏”之义。
披图幽对:展开图画,安静祥和的赏看。《文选•皇甫谧<三都赋序一首>》:“其物土所出,可得披图而校。”
坐究:静坐探究。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四荒:四方之地。《尔雅》曰:“孤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
不违:不违逆。
天励之丛:正体作:“天勵之藂”,不知典出何故。藂,读音:cóng,同“丛”,指丛生的林木。天励,取义可能出自《周易•乾卦》之《大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有乾健之义。励,有勉励自强之义。“天励之丛”则可解为“生生不息天然造化的丛林”。
独应:独自应对,独自面对。
峰岫峣嶷: 形容山峰高峻。岫,读音:xiù,山峰。峣嶷,读音:yáo nì ,正体作“嶤嶷”。
云林森渺:高入云端的树林浓密浩渺。渺,原作“眇”,在此通“渺”。森渺,浓密浩渺。
绝代:冠绝其时代,在其时代独一无双。
万趣:万种灵趣。
融:融汇、容会、容汇。
神思:精神感思。
畅神:畅通朗顺精神。
孰:谁。
先:先前。“孰有先焉”句,语出《老子•四章》:“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老子•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原本喻指大道在天帝和天地之先。在此意思即是,精神(神)的畅通朗顺,没有谁能比之先前了。

译文:于是我避开世俗烦扰,安闲独居,调理心气,击杯弹琴,展开美图,端详欣赏,静坐探究四方大地,不干扰生生不息的丛林,独自面对无人的荒野,山峰高峻,云林浓密浩渺,圣人贤者映照在绝世一代,万种灵趣容汇在精神感思,我还需要再做什么呢?畅朗精神而已。精神的畅通朗顺,谁又能在他先前有呢?
 

附全文:

    圣人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像。

  至于山水,质有而灵趣。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

  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愧不能凝气怡身,伤砧石门之流。于是画象布色,构兹云岭。

  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可意求于千载之下。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缭。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

  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诚能妙写,亦诚尽矣。

  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圣贤暎于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熟有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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