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文 拾珠玑】文丞相传序 (许有壬)

幸紫


【正见网2011年06月06日】

【白话试译】

宋朝戮力培养学者士子,已有三百年的历史,所得人才之多,超过汉唐两代远去了。在全盛时期,忠臣贤士群聚辅佐,人人尽心而有余力。等到天命该绝,人心悖离的衰败危亡中,竟然有挺身不屈、特立独行于百万亿生民之上的伟大人物出现,一心只想提举那已坠落了的朝纲,延续那已经断绝了的国祚,使得这一时的天下诸人,以及往后百代的世人,都能洞澈知晓君臣大义的不可偏废,人心天理的未曾泯灭;这个人物的功绩,对于一国的威名与民族的教化,该有多大的影响啊!

丞相文公,年少时即已志高意远,有经世济民的抱负;中途受到奸相贾似道的压抑,只能辗转于外地,做着无关紧要的小官。等到他带兵進京支援,可国家大势已去;等到他担负宰相重任,朝廷的降表却已发了;而他奉旨前往议和,则只是希望能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而已。

他生平极富定力,环境千变万化,不改其志。“父母生了病,虽然不能挽救,断无连医药也不用的道理。”这是他说的话,正代表他的心志。所以应该死的时候不死,有可为的机会便埋头苦干;直到淮东逃亡,南海漂泊,真正没机缘可为了,那就只有一死了之了;可到了能死时却又不死;这不是别的,乃是因为同为一死,往昔主权操之在己,而今却操之在天的缘故。一旦面临从容就义的时刻,在他看来,只是像回家一般,稀松平常罢了。

他这种光明俊伟的气节与人格,高高在上,俯视当朝一世而无愧!回头再瞧瞧那些朝秦暮楚的读书人,真不知道该算什么东西。由他这种志节的表现推论开来,就算是以和嵩山、华山比高做譬喻,也无不可。宋朝的灭亡,守节不屈的人也有,但却未有像文公如此有所作为的,天下事原本不能光拿成败下定论的。这样看来,宋朝三百年培养学者士子的收获,严格说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的孙儿文富,做湖广省的检校官,才把辽阳儒学副提举刘岳申所做的《文丞相传》,拿来出版,要有壬给做篇序文。有壬过去曾读过《吟啸集》和《指南录》,见文公自己叙述得很清楚。三十年前游京师时,老辈们能够讲述文公事迹的还很多,而我却奇怪,社会上倒始终没发现有文公的传记流传。如今仔细读了这刚出版的传记,实在胸怀激荡、感慨系之,可惜京师的老辈们已来不及看到了!文公的事业功绩,如日星般,璀璨光耀于天地间而长存,自然不易也不容泯灭;而历史上可靠资料的选取,人世中气节榜样的取法,倒是需要这部书的。至于像文富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能够显扬先德的了!

元统改元十二月朔日,参议中书省相台 许有壬序。

【原文】

宋养士三百年,得人之盛,轶(超过)汉唐而过之远矣。盛时忠贤杂咤(积聚),人有余力;及天命已去,人心已离,有挺然独出于百万亿生民之上,而欲举其已坠,续其已绝,使一时天下之人,后乎百世之下,洞知君臣大义之不可废,人心天理之未尝泯,其有功于名教为何如哉!

丞相文公,少年呦厉(意志高超远大),有经济(经世济民)之志;中为贾(指贾似道)沮(阻止),徊翔(鸟飞回旋之貌)外僚(外官)。其以兵入援也,大事去矣;其付以钧轴(重要枢纽之位,指宰相)也,降表具矣;其往而议和也,冀万一有济尔。平生定力,万变不渝,“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用医药之理。(注1)”公之语,公之心也。是以当死不死,可为即为;逸于淮,振于海;真不可为矣,则惟有死尔;可死矣而又不死;非有他也,等一死尔,昔则在己,今则在天,一旦就义,视如归焉。光明俊伟,俯视一世,顾肤敏?将之士(注2)不知为何物也。推此志也,虽与嵩、华争高可也。宋之亡, 守节不屈者有之,而未有有为若公者,事固不可以成败论也。然则收宋三百年养士之功者,公一人尔!

孙富为湖广省检校官,始出辽阳儒学副提举卢陵刘岳申所为传,将刻之梓(刻文字于板,谓之“梓”),俾有壬序之。有壬早读《吟啸集》《指南录》,见公自述甚明。三十年前游京师,故老能言公者尚多,而讶其传之未见于世也。伏读感慨,惜京师故老之不及见也。公之事业在天地间,炳如日星,自不容泯;而史之取信,世之取法,则有待于是焉。若富也,可谓能后者已。

元统改元十二月朔,参议中书省相台许有壬序。

【心得体会】

本篇选自《至正集》。文丞相即文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宋吉水(今江西)人。進士及第,官至提刑安抚使。元兵南下时,天祥应诏勤王,旋受命赴元军营议和,被扣留。后设法逃出,募兵转战各地,抵抗元兵侵略,力图恢复国土;兵败被俘,送至燕京,在狱三年,元朝百般劝降,终不稍屈,慷慨成仁。他在狱中写了一篇有名的“正气歌”,悲壮激越,大义凛然。

元刘岳申据所见闻,并参照天祥的《指南录》等作,写成一篇六千多字的“文丞相传”。那时《宋史》尚未编出,文天祥的孙儿文富,将其刊行于世,就请许有壬写了这篇序文。以后《宋史》出版后,有关文天祥的传记,多有忌讳,反不及刘岳申写的这篇传详赅可信。

当你走过历史长河,在时光流转的车辙里,在六道轮回的果报与天定的宿命论中,你就会恍然大悟:一段段的人生,只是一出出的戏;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只是一项项“偿情”、“还债”的设计;一句句剜心透骨的刺激话语,只是一次次弥补“精神损失”的机会。计较什么?忠奸?贫富?正邪?善恶?由不得你!争啥?来一身光,去一身光,全有因缘关系,都是业力轮报!演完了,一拍两散,下回还得互换角色,重新粉墨登场!

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在“无名的迷”中掉头;在“不解的惑”里铸错!也在神传的教化中,顾全“气节”、竖立“正道”、演绎“风骨”、标榜“典型”。于是,理所当然的,历史上青史留名的人物,也就成了:五千年历史的缩影;各朝代兴替的剪辑;神传文化的浓缩版本;古圣先贤道德操守的演绎和示范;人类人文素养的奠定;七情六欲的膨胀与铺展;不同阶层展现的框架和精华;陆离多彩的人生际遇以及不尽人意的无奈、慨叹与抱憾……等等。宇宙的规律就是如此:有起有落、有生有死;虽然人生里有失意与悲伤,但也有收获与欣喜。

这篇序文,将文天祥四十七年短暂的人生脚本,力挽狂澜于社稷倾颓之际的气节风骨,以及留给后世的道德垂范和贞洁操守,简略的概括与评论,行文闳伟而不失公允。文天祥在他从容就义后的衣带中,被发现了这么一首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就是赵宋三百年养士之功的最佳收获;这就是天地正气蕴育下的文人典型!

【作者】许有壬(西元1287-1364),字可用,元汤阴(今河南)人。元仁宗延佑间進士,累官集贤大学士、枢密副使、中书左丞。为文雄浑闳肆,称元代馆阁钜手。著有《至正集》。

【注1】元丞相博罗于天祥被俘系狱后,曾讽之曰:“尔立二王(指帝.g、帝.m),竟何成功?”天祥曰:“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何功之有?”曰:“既知其不可,何必为?”天祥曰:“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救则天命也!”

【注2】《诗・大雅・文王》:“殷士肤敏,?将于京。”肤──大。敏──达。?──祭名。将──助。意指殷朝投降的要人,都在周的首都成为?祭的助祭者。文中引此为“士”的形容词,犹今言“靠拢份子”、“投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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