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酱(上)

章冬


【正见网2009年07月16日】

(一)

酱这个字眼,似乎难登大雅之堂,值得一说?不过……

酱有很多种,果酱、面酱、芝麻酱、豆酱等等。今天要说的,是我比较熟悉的豆酱。

在儿时的概念中,酱就是用黄豆做的,是妇女、老太太们的专业专利范畴,没有过多复杂的概念,名字叫大酱,就是大酱。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走出乡村院落,随着见多识广,才知道了后来的什么各类酱的存在。才知道,不同地区的人,对酱也是有不同侧重认识的,而且,很多城里人是吃的都是工业酱。在山海关以里,面酱是很普及的,因为毕竟那里黄豆少。而且,吃烤鸭几乎是专用面酱,是那类不咸的有些甜的面酱。

刚刚在城里晃的时候,饭食中酱的部分,完全都是工业酱。于是乎,对乡村大酱多少有些“偏见”了。觉的那是时代落后的产物,是土气的象征,是祖先农民,因为贫穷、而又要丰富饮食的无可奈何的办法而已。不卫生、不科学、不讲究、進而是不体面。假如用这样的酱招待客人,假如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这样的酱,真是扫派,丢人。

随着年龄的進一步增长,随着知识阅历的進一步丰富,随着年轻人固有的轻浮虚荣外壳的不断剥落,随着年龄增长人类追忆往昔本能、本性的不断壮大,因而对酱文化,有了全新的认识。

说茅台酒驰名天下,背后有其神秘的因素和深邃的学问在,人们一定认同。说乡村大酱要走向世界,背后也有很多学问和高深的道理在,人们一定不认同。但是,我如今认为,乡村大酱的魅力加上普及性,甚至大于茅台酒的魅力加普及性了。人们对茅台酒趋之若骛,那是在喝酒人的圈子里,而茅台酒不菲的价格,却又拉开了它和人们的距离;而乡村大酱拥有的粉丝,以至于众多世人对它的情有独钟,更何况无数人的日常生活中对其不知不觉的强大依赖性,远不是茅台酒能够企及的。

因此,“说酒”你会感到是文雅的话题,这样看来“说酱”不也是更重要话题吗?还会觉的这样的话题不够文雅、重要吗?

简而言之,如今的很多开着豪华车的一族,在车辆潮水般的马路行驶中,车里就稀罕宝贝的装着一罐、或者是一袋的乡村大酱。

说是这样说,人们对大酱的概念偏见,还是不能扭转。拎着两瓶茅台酒走在街上,能和拎着一罐的大酱走在街上 ,有同样的心情和感受吗?唉……

说起做酱,并不陌生。

记的儿时,冬季里的土炕上,吃过早饭,然后再摆上饭桌,开始挑豆。这是奶奶、或者是妈妈要做酱了。饭桌的一头垫高一些,使其有个合适的坡度,桌面两侧,用筷子挡着,做成水渠状。于是,把黄豆舀一瓢,慢慢倒下,黄豆就顺着坡度唰唰的滚下,于是瘪豆子、半拉豆子、还有土粒、草棍什么的,就留在了桌面上。而顺利滚落的黄豆,都是粒大而饱满的。慢慢的,金灿灿的酱豆就挑选出了一大盆。

把挑选后的豆子,洗过后开始在大锅烀,这叫烀酱。很长时间烀熟了,然后停下火,开始翻腾一遍。然后慢火再接着烀。每翻腾一次,黄豆就颜色加深一次,慢慢的就成了褐色了。这是上色。

把烀熟了、着色后的黄豆,开始用木杵子碓,也就是捣。基本上都碓碎了,仅有少部分是少半拉的豆瓣状态,也就可以了。于是,把粘乎乎的这样的酱豆,在面板上做成长方形的酱块子,大小和小枕头差不多。没有统一的规格,依据个人经验而已。没有多少公分、更没有长x宽x高的概念。

做好的酱块子,干燥一段时间,基本是不沾不粘了,就用包装纸或者报纸包好,甚至外面用细绳捆起来,在棚上高处,搭好木板,把其放在上面。这叫格。漫长的岁月中,单调的乡下生活里,这报纸上的人头、景物等等,由于举首可见,就这样长期的映入眼帘。格酱,实际是发酵、越冬。发酵的酱块子外面甚至长起绿毛,也都无所谓,不用管、不用担心。一整个冬季里,酱块子要翻个的,一般翻个两三次的,就象人睡觉要翻身一般。也许大概是让它均匀的干燥、发酵。格的好的酱块子,外面干燥的厉害,甚至裂开了纹,里面还是粘乎乎的。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就开始下酱了。把酱块子上面的纸剥下来,把绿毛用清水刷掉,把酱块子用大菜刀切,基本是拳头、鹅蛋大小的块状。放在酱缸里,适当的水、盐加入后,基本就完成了下酱主要工序。下酱的时节有讲究,农历五月不下酱,多数在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下酱。因为这样的酱容易发,就是容易发酵。

鹅蛋大小的酱块,一个晚上彻底泡透后,把手洗净,用手攥,完全攥碎。这样就進入 了酱的状态了。于是,三天后就能吃了。这样的酱叫生酱,因为还没有发酵呢。这个味道和正常大酱不一样,也没法形容出来。打个比方,就象刚刚宰杀的猪肉,和正常猪肉不是一个味道一样,谁能说出刚刚宰杀的猪肉是什么味儿呢?

酱缸一般在屋外的阳面,用酱缸帽子扣住,酱缸口蒙着一层厚布,布的四角栓重物,把酱布子拉直,不至于轻易的落入酱缸。酱缸帽子有的是旧铁洗衣盆,有的是洋铁打制的锥状物,也有的是用旧的大锅扣住。主要是防雨、防尘。酱缸底下直接坐在地上,也有的用一层砖垫起来的,还有的稍微坐在浅浅的土坑中,为了不至于轻易倒了。如今农村几乎都是圈养猪了,甚至有的人家不养猪了。过去家家养猪的时候,而且是散养的时候,那个民猪是非常不老实的、爱动者一族,为了防止猪拱酱缸,就要把酱缸围起来,用矮的土墙,或者是栅栏,名曰酱栏子,就是酱缸栏子。酱栏子一般在窗台下。猪把酱缸拱倒了,那是很倒霉的事情,这样的事故很少发生,比如今的天灾人祸少的多了。倒了的酱缸,一定是最近上海高层楼的那个倒法吧,完整的倒下。这个我没见过,只是推测而已。但是,也偶有听说,说谁家谁家的酱缸,被猪拱倒了如何如何。都是一个屯子,多少年不出现一次的罕见特大事故。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往往是咋舌、同情、慨叹,不会有人说:真是个童话般的家庭,净是发生梦中的事情。更不会有人说:真的就这么啪嗒一下倒了,笑死我了。

下酱后的一个持久而重要的工作,就是打耙。木头耙子上下翻腾,这样一些沫状杂质,就集中浮到周围的酱缸边,于是,轻轻的撇起,装在一个碗中,留着给猪吃。因为里面有盐啊,猪要吃盐的。日复一日的“咣当,咣当”的、单调的打耙声音,无不伴随着每个乡村孩童的童年。

不久,下的酱就要发了,里面冒泡出来,此时最要打耙,把沫子撇起。其实,打耙还能使大酱不断的均匀。

发了的酱,就是熟酱了,就尽可以吃了,此时是鲜酱味。再过些时日后,就進入正常味道了。

值得一说的是,每人下酱的味道差异很大。有史以来,老太太们就在互相交流、切磋其中的原委,但是,能够揭示实质的,几乎没有。因为,来年再下酱,就是采用同样的工艺,大家把每道工序规范到ISO9001的水平,最后味道还是很大差异。于是乎,探讨交流切磋的话题,更加丰富多彩,争论的激烈程度,几乎不亚于总统竞选演讲。再到来年,安排统一时间行动,更加严格采用划一式的工序后,到吃新酱的时候,又是相差悬殊的味道,呈现在了人们面前。“怪了”,“奇怪”。所以说,一个人下酱一个味,这句话成了歇后语般的公认的铁的不争之定律,在农民生活中引用流行。

到了如今,到了一张便笺纸容不下人生阅历的时候,也到了从讨厌农家大酱,到喜欢农家大酱的时候了。再思考农家大酱,才颇有所得、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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