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道侠传|第三回 守孤城仁医救苦 破瓦庙张公殒命(9)

北国野叟


【正见网2021年10月27日】

(书接前文)

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抽得崔立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加之逆光眩目,也看不清那人什么长相,顿时就懵呆了。那人更不待他叫喊,又随手抛出一张铜牌,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崔立“哎呦~”了两声,强忍剧痛,从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揭下牌子,见手下们个个捂着嘴,憋红了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就又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这一摸,摸出了“部兵”二字。心道:这“部兵”是哪个衙门的?

正寻思着,又来了个黑衣汉子,此人二话没说,同样扬起一记马鞭!手法比先前那人还熟练,虽也是刮风蜇面,可却未伤及一点皮肉。“呼~啦~啦”一阵劲力迎面而过,他那件官衣的领子,迅即成了两截。

崔立是武行出身,可从没见过这般收放自如的手段。他也才想明白,那脑门儿上的坑儿,是让“兵部”令牌给砸出来的。所以再没敢造次,连忙点头哈腰,如夹着尾巴的黄狗一般听话,只说道:“诶。诶。这就开门。开门……”

那蓝衣汉子翻身下马,走到林红儿跟前,帮她整好了衣襟,又将身上的皮袄解下,披在她的肩头,而后深沉地看着她,却没开口说话。

林红儿侧开脸低下头,亦未与之对视,只是啜而不语。

李明之则在城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那两个汉子不是别人,正又是“柏亮山”和“雄不二”。他们与张世俊领了一队轻骑刀手从内城赶来。情急之下,李明之喊道:

“柏兄弟!雄兄弟!公爷还在外面,快去救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雄、柏二人抬头望向城楼,心道:这满脸污泥的郎中是何人?只得拱手回礼道:“多谢兄台相告!”

紧接着,承天门内侧那根巨大的横栓,被守门官兵用绞盘缓缓拉起,而那扇厚重的城门又在几个彪形大汉的合力之下,才缓缓地挪开了一道缝隙。

东面元帅“高显”与先前堵在门口的两百余名金兵,丢盔卸甲慌乱地簇拥在一起,又拼了命地往门里边挤……待得他们全部撤回城内,便都吵嚷着要与提控官“崔立”算账。

雄不二出列相劝,并嘱咐张世俊与高显一同把守城门。而后,一刻也未敢耽搁,率先带队出城,前去搭救张开。

柏亮山亦再次纵身上马。

出城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林红儿,低声说道:“……我去去就回。”

林红儿听到此话,忽然眼泛泪光,她清楚地记得柏亮山护送粮队回张府看望她时,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她也还记得在梨花飞舞的树下,两人一起教张宝儿与小公子识文断字时的片刻欢笑……

她不知道能否将柏亮山的这句话当作一种承诺。在那样一种紧迫的环境下,也根本来不及再说点甚么,只能沉默地点头,以使自己心底的那份祈盼,确实而肯定地留存下来。然后望着那个坚强可靠的背影,在飞扬的尘土和喧嚣的嘶喊声中渐渐地模糊……

有诗曰:
双刃陌刀天涯路,
二度飞骑佳人护。
柳下花前稍作憩,
马上游龙豪情助。

蒙古骑兵善于冲锋,今次亦有骑兵参与战斗。只是那些陷阵先导者,均是与张柔这般供蒙古辖制的汉家子弟。窝阔台此次南征的数十万大军之中,多半是蒙古人在燕京一带强行征编来的“正户”和“贴户”。此所谓摊派入伍,即富者独自出丁,称为“独户”。寻常百姓二三户合并出男丁则称“正户”,而“贴户”乃是贫苦人家无丁可出,只得随军行走淬火造饭打铁卖力。那张柔二十年前就已经领了乡里众人归降,所以被蒙古人封为“千户长”。

可是谁又能想到,正是由于蒙古的数次南征,大金才不得不一再签点汉人入伍,双方都在驱策北境汉民彼此攻伐,在战场上惨烈地相互厮杀……那张柔使尽了浑身解数。无非是急于抢下攻占汴梁的头等功勋。而那张开搏命抗敌,也不过是为尽那守土保民护城卫家的职责本分。同宗共族,同乡共土,却要为异族卖命尽忠,由此不可不感叹苍天意造弄人之荒诞!

上党公以一敌三,力战苦撑了不知多少回合。可他毕竟年事已高,体力不及青壮。对方越是步步紧逼,他就越是退让。忠义军的部下们,也都跟着他且战且退,烈焰轰鸣,刀来箭往,死伤极其惨重。

城楼上的李明之亦在提心吊胆地观望着。眼见张开与忠义军危在旦夕,更是心情急迫焦灼非常。

正在此时,忽又见那雄不二,以三尺眉刀护臂作翼,带领一队轻骑,一路直冲切入两军胶着对峙之区域,而后又以哨声作令,朝着敌军,齐挥钢刀,斩首断腕,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裂口。协助忠义军解除围困。

张柔颇感意外,他未料到竟还能有“勇力逆流者”敢于出城救援。他使了个眼色,张弘范与张弘坤便迅速调转马首,前去阻击雄不二。

二人驾马驰奔,与雄不二并行左右,企图予以夹击。那雄不二早已看破伎俩,从身后抽出一副精钢棒,与手上刀头两相结合,成了一柄趁手的“双头长眉刀”。此刀之刃,细如柳叶,窄如女眉。张弘坤的双钩,抠来捺去,频频脱扣,完全派不上用场。张弘范的白刃马刀也较之短了三寸,他二人年纪尚轻,不懂得留存气力,在手劲儿上斗得太久。那雄不二虽然左右开弓,却也应对自如丝毫不显吃亏。

张柔恨道:“完颜开,你搬来救兵也无济于事!今日我定要你葬身于此!”说罢,又将那杆狼牙棒在空中抡了一圈,砸向张开的顶盖。

上党公长刀送出勉力格挡,哪知腹内丹田的一口气,闷隔在胸腔,如何也顶不上来,终于招架不住张柔砸来的这一棒。心中惊道:“糟了!我命休矣!”

但听得“嘎嘎嘣”几声断响!张柔手中的狼牙棒,整整一侧被彻底削平。掉下来的铁屑利齿,在上党公的头盔两侧划过,所幸毫发无损。

张柔大为惊讶,扭头看去,正有一人立马相对!此人一身水蓝长衫端坐于黄鬃马背之上,手持一把“丈八两刃刀”。眼如虎豹,眉似卧蚕,淡髭青须,气定神足。真乃江湖英豪人中俊杰,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来者何人?!”张柔开口问道。

“五龙帮青龙堂堂主——柏朗!”柏亮山拱手应道。

张柔听后眉头一皱,道:“五龙帮?唔……周副统帅近来可好?”

柏亮山回话道:“周帮主忙于事务无暇抽身,命我来扶助这位张老公爷救济百姓……还请将军念及城内百万河朔同乡之性命,暂且收兵罢!”

张柔大笑道:“哈哈哈!笑话!速不台大人要的就是拿下汴京。哪里是你一句收兵就收得了的?……昔日易州剿匪,我与红袄贼寇激战了三天,跟你们赵家军也算有点交情,周帮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若不挡路,我定也饶你一命。你若要保那完颜开。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既然如此,柏某得罪了!”柏亮山将张开挡在身后,举刀大喝,摆出架势,只等对方進招。

张柔也不再客气,甩棍奇袭,尽显杀机,一口气又来了十几手狠辣的招术……另一边,那雄不二引着张弘范、张弘坤两兄弟,兜了一个大圈儿,绕道回来,正赶上张柔与柏亮山打得难解难分。雄不二挑刀拆架,又横出一脚,踹在了张柔的马首之上,强行将其搪开。再予那柏亮山说道:“兄弟,大功告成,且随哥哥回城罢!”言毕,雄、柏二人与上党公调马撤出战圈。那张弘范、张弘坤两兄弟则心有不甘,驱马上前,将欲拦阻。却被柏亮山以刀柄直击腕节,震脱了兵刃。张柔见状,急将二子召回,并道:“莫再追了!攻城要紧!”蒙古军也将步兵的包围阵,改为针对城上守军的弓箭阵。忠义军余部,趁势退回了城内。

林红儿、张世俊已在承天门的大门口等候多时;李明之也在城楼上观望已久,见回来的都是些卒子马夫老弱病残,心中焦急起伏难以平复。

东面元帅“高显”见忠义军已经撤回,忙催促手下前去关闭城门。张世俊自幼文弱不善争强劝说未果,林红儿乃弱质女流更加阻拦不及,眼看大门即将紧闭。

忽见雄、柏二人领着的那队轻骑刀兵,从千军万马之中一冲而出。柏亮山更将手中的“丈八两刃刀”飞抛直落,牢牢的楔梗在城门当中,使之不得合拢。

上党公张开与那队轻骑,卷土夹尘电掣风驰,从一人来宽的窄缝之中,夺门而归。柏亮山收尾断后,挡掉诸多箭羽芒矢,于马上纵身一跃,取回兵刃,落地入城……

那道“承天门”,这才从新稳稳地关合而上。

再有一诗赞曰:

轻骑彪马救公爷,
万夫莫敌勇豪杰。
窄缝存活隙中生,
丈八两刃作门楔。

入城之后,那张世俊急得泪水夺眶而出,直喊:“爹爹!”

上党公一脸严肃,道:“大男人还哭鼻子,像甚么话?!”说完,下马收了兵械,见林红儿竟在此守候,上前问起因由。红儿简短说明原委,将她如何与张发面见圣上,如何劝崔立开门等等……这些事一并说了。

那张开扶了扶儿子的肩膀,说道:“世俊,你先带红儿回府中罢。”而后扭头寻视,在东面元帅“高显“的身后,找到了那个贼眉鼠眼的守门提控官——“崔立”。于是只身走上前去。东面元帅“高显”以为张开要来跟他动手算账,只得欠身苦笑,解释道:“公爷,适才本帅并非存心……”

可张开看都没看高显一眼,直朝着崔立而去。提控官崔立心中有愧,额头不住地流汗,鼠眼一个劲儿地乱转,笑得一脸尴尬。上党公张开二话没说,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在了崔立左脸之上,使那崔立登时就原地转了三圈,晕头转向捂着脸颊,好不容易立定后,又吐出一颗槽牙,而后跪地求饶,支支吾吾道:“别打了,我错了,错了……”

张开咬着牙收了手,掸了掸袖子,只扔出三个字:“狗东西!”在场众将士都跟着叫:“骂的好!”

兵部尚书李蹊闻讯后带队前来迎接,上党公张开单膝跪地,双手交还兵符与令牌,抱拳说道:“李大人,老朽未能尽数带回‘忠义军’,愧对圣上皇恩,亦愧对大人及兵部的信任。而今将兵符完璧归还,老朽定亲自向皇上负荆请罪……”

李蹊连忙躬身将张开扶起,说道:“公爷这是哪的话,您何罪之有?今日若不是公爷以一挡十,我军恐难保全。眼下我等当全力奋战,谨防敌军攻入城内,圣上若要问罪,或朝中敢有非议,学生当为您作证清白!”

张开摇了摇头,惨然说道:“李大人,老朽先谢过了,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虽然看得清,但未必猜得透。老夫毕竟老了,不中用了,今日之事,更非你我所能左右。汴京城墙固若金汤,如若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捣鬼,乱开乱关城门,蒙古人一时半会儿还打不進来……”上党公说到这里顿了顿,朝高显与崔立二人斜视了两眼。

而后,对李蹊续道:“今日一战,不论结果如何,皇上必然要追究抗敌不力之责,老朽不去请罪,日后也必然有人向老朽兴师问罪,与其等着别人来拘拿老夫,不如早早卸甲,交出兵权,我还想趁着自己牙口活泛,回家烫壶烧酒,嚼两颗椒盐黄豆。”

李蹊不解其意,正说话间,果然有两名朝廷内官前来宣旨。

圣旨曰:

“朕,今日欲坐镇承天门,死守京都!岂料上党公张开,不听主帅号令,致使城防全线溃退,忠义军折损殆尽!按罪当诛,应予军法处置!朕念其年迈力衰累积战功,更乃先皇钦赐之‘宣力忠臣’,现革去其职,归府听宣。由‘刘益’代行西面元帅之事务,领安平都尉‘纪纲’为副将,镇守西北!供总帅府监军‘徒单百家’、左副元帅‘完颜赛不’、右副元帅‘完颜讹出’及兵部尚书‘李蹊’随时调遣,不得有误!钦此!”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仔细地听着圣旨中的每一个字。承天门外侧的门板上,钉着密密麻麻的箭羽,敌军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了……

老将张开与兵部尚书李蹊,则低头齐声道:“罪臣领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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